【原文】
孟子曰:“宰我、子贡、有若智足以知圣人。污不至阿其所好(1)。”赵岐注云(2):“三人之智足以识圣人。污,下也。言三人虽小污不平,亦不至于其所好,阿私所爱而空誉之。”详其文意,“足以识圣人”是一句,“污下也”自是一节。盖以“下”字训“污”也,其义明甚。而老苏先生乃作一句读(3),故作《三子知圣人污论》,谓:“三子之智,不足以及圣人高深幽绝之境,徒得其下焉耳。”此说窃谓不然(4),夫谓“夫子贤于尧舜,自生民以来未有”(5),可谓大矣,犹以为污下何哉?程伊川云:“有若等自能知夫子之道,假使污下,必不为阿好而言(6)。”其说正与赵氏合。大抵汉人释经子(7),或省去语助,如郑氏笺《毛诗》“奄观铚艾”云(8):“奄,久。观,多也。”盖以久训奄,以多训观。近者黄启宗有《补礼部韵略》(9),于“淹”字下添“奄”字,注云:“久观也。”亦是误以《笺》中五字为一句。
【注释】
(1)宰我、子贡、有若智足以知圣人。污不至阿其所好:语出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。意思是:宰我、子贡、有若三人,他们的聪明才智足以了解圣人,(即使)他们不好,也不致偏袒他们所爱重的人。宰我,即宰予,春秋时期鲁国人。孔子的弟子,因为大白天睡觉,孔子批其“朽木不可雕也”。有若,春秋时期鲁国人。孔子弟子。孔子死后,门人以有若长得像孔子,一度奉以为师。
(2)赵岐(?—201):京兆长陵(今陕西咸阳)人。东汉末年经学家。著有《孟子章句》。
(3)老苏先生:即苏洵。
(4)窃:谦词。自己,私下。如窃谓、窃以为之类。
(5)夫子贤于尧舜,自生民以来未有: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:“宰我曰:‘以予观于夫子,贤于尧舜远矣!’子贡曰:‘……自生民以来,未有夫子也!’有若曰:‘……出于其类,拔乎其萃,自生民以来,未有盛于孔子也!’”生民,人民。
(6)“有若等自能知夫子之道”几句:语出《二程外书》卷二。
(7)经子:儒家经典和诸子著作。
(8)郑氏:即郑玄。《毛诗》:《诗经》在汉代所传有齐、鲁、韩、毛四家,今独存《毛诗》。奄观铚(zhì)艾:语出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,意思是终久必多收获。
(9)黄启宗:字肇之,闽县(今福建福州)人。宋高宗绍兴二十七(1157)年进士。
【翻译】
孟子说:“宰我、子贡、有若智足以知圣人。污不至阿其所好。”赵岐注释说:“三人的聪明才智足以了解圣人。污,下也。是说三人即使小有不好,也不至于对其所爱重的人,有所阿谀而凭空吹捧。”参详赵岐文意,“足以识圣人”是一句,“污下也”另是一节。用“下”字来解释“污”,意思很明了。而老苏先生竟把赵注这几字当作一句来读,所以作《三子知圣人污论》,说:“三子的聪明才智,不足以到达圣人高深幽绝的境界,不过仅得其下而已。”这种解释我以为不对。既说“夫子比尧舜更贤,从有人类以来绝无仅有”,可谓伟大之至,为何还认为他尚存污下呢?程伊川说:“有若等人自是知晓夫子之道,即使他们污下,也必定不会阿谀所好而吹捧。”这一说法和赵岐正相吻合。大凡汉代人解释经书和诸子著作,有时省去语助词,比如郑玄笺《毛诗》“奄观铚艾”一句说:“奄,久。观,多也。”这是把奄解释为久,把观字解释为多。近来黄启宗著《补礼部韵略》,在“淹”字下增加一个“奄”字,还注释说:“久观也。”这也是错把郑笺这五个字当作一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