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曹操以裴潜为代郡太守,服乌丸三单于之乱(2)。后召潜还,美其治代之功,潜曰:“潜于百姓虽宽,于诸胡为峻(3)。今继者必以潜为治过严,而事加宽惠,彼素骄恣,过宽必弛,既弛又将摄之以法,此怨叛所由生也。以势料之,代必复叛。”于是操深悔还潜之速。后数十日,单于反问果至(4)。
【注释】
(1)陆俟(392—458):代郡(晋冀两省北部交界一带)人。北魏将领,封东平郡王。
(2)乌丸:也作“乌桓”,东胡部落之一。秦末避匈奴,迁至乌桓山(今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乌辽山),以山为名。汉、魏皆置护乌桓校尉。建安十二年(207)曹操大破乌桓,徙其大部于中原。另参卷十二第11则相关注释。
(3)诸胡:对北方和西方少数民族的统称。
(4)问:音讯,消息。
【翻译】
曹操任裴潜为代郡太守,平定乌丸三单于之乱。后来召还裴潜,称赞他治理代郡之功,裴潜说:“我管理百姓虽然宽松,但对各胡族很严厉。现在接替我的人必定认为我治理过严,而每事更为宽惠,各胡族素来骄横不法,过于宽松必定骄纵,既为骄纵又必定会严法约束,这就是怨恨叛乱产生的根源。估计形势,代郡必会再次叛乱。”曹操非常后悔这么快就召还裴潜。过了几十天,乌丸单于反叛的消息果然就传来了。
元魏以陆俟为怀荒镇将(1),高车诸莫弗讼俟严急无恩(2),复请前镇将郎孤。魏使孤代俟,俟既至,言曰:“不过期年,郎孤必败,高车必叛。”世祖切责之(3)。明年,诸莫弗果杀孤而叛。帝召俟问曰:“何以知其然?”俟曰:“高车不知上下之礼,故臣治之以法,使知分限(4),而诸莫弗讼臣无恩,称孤之美。孤获还镇,悦其称誉,专用宽恕待之,无礼之人,易生骄慢,孤必将复以法裁之,众心怨怼,必生祸乱矣!”帝然之。
【注释】
(1)怀荒:北魏军镇名。在今河北张北。
(2)高车:敕勒族别称。其先为匈奴,北魏时号高车部,因其惯乘高轮车而得名。后被突厥吞并。莫弗:北方部族首领称谓。
(3)世祖: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(408—452),庙号世祖。
(4)分限:上下尊卑的差别。
【翻译】
元魏任陆俟为怀荒镇将,高车部各位莫弗上告陆俟严酷无情,请求重新任命前镇将郎孤。元魏派郎孤替代陆俟,陆俟回来后,说:“过不了一年,郎孤必定失败,高车部必定叛乱。”世祖严厉斥责了他。第二年,各莫弗果然杀郎孤而叛变。皇帝召见陆俟问道:“怎么知道会是如此?”陆俟说:“高车部不知君臣上下之礼,所以臣以严厉的法令管理他们,让他们知道尊卑秩序,而各莫弗告臣严酷无情,称赞郎孤的好处。郎孤得以再任镇将,对满耳赞誉很受用,一心用宽恕之政管理他们,不懂礼法的人,容易滋生骄横怠慢之心,郎孤必定会再以法令惩罚他们,众人心怀怨恨,就必然发生祸乱。”皇帝认为他说得很是。
裴潜、陆俟,可谓知为治之道矣。郑子产戒子大叔曰(1):“惟有德者,能以宽服人,其次莫如猛。”大叔不忍猛而宽,是以致菅苻之盗(2),故孔子有宽猛相济之说(3)。乌丸、高车不知礼法,裴、陆先之以威,使其久而服化,必渐施之以宽政矣。后之人读纸上语,专以鹰击毛挚为治(4),而不思救弊之术,无问华夷,吾见其败也。
【注释】
(1)子大叔:即郑国大臣游吉。
(2)菅(jiān)苻之盗:《左传·昭公二十年》:“大叔为政,不忍猛而宽。郑国多盗,聚于萑苻之泽。”菅苻,即萑苻,芦苇。
(3)故孔子有宽猛相济之说:《左传·昭公二十年》:“仲尼曰:‘善哉!政宽则民慢,慢则纠之以猛。猛则民残,残则施之以宽。宽以济猛,猛以济宽,政是以和。”
(4)鹰击毛挚:比喻严酷凶悍。语出《史记·酷吏列传》。毛,代指虎豹之类的猛兽。挚,通“鸷”,凶狠。
【翻译】
裴潜、陆俟,可谓知晓地方治理之道。春秋时郑国子产告诫子大叔说:“只有品德高尚的人,能够以宽简服人,其次就不如用威严之法。”子大叔不忍严厉而用宽简之法,所以导致菅苻之盗,所以孔子有宽猛相济的说法。乌丸、高车不知礼法,裴潜、陆俟先以威严之法治之,使其经过较长时间而驯服,然后一定会逐渐实行宽松政策。后人读了书上的话,只用严酷凶悍的办法治理,而不思考补救弊端的措施,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,我都看到了失败的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