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南宫适问羿、奡不得其死(2),禹、稷有天下,言力可贱而德可贵。其义已尽,无所可答,故夫子俟其出而叹其为君子,奖其尚德,至于再言之(3),圣人之意斯可见矣。然明道先生云(4):“以禹、稷比孔子,故不答。”范淳父以为禹、稷有天下(5),故夫子不敢答,弗敢当也。杨龟山云(6):“禹、稷之有天下,不止于躬稼而已,孔子未尽然其言,故不答。然而不正之者,不责备于其言,以沮其尚德之志也,与所谓‘雍之言然’则异矣(7)。”予窃谓南宫之问,初无以禹、稷比孔子之意,不知二先生何为有是言。若龟山之语,浅之已甚!独谢显道云:“南宫适知以躬行为事,是以谓之君子。知言之要,非尚德者不能,在当时发问间,必有目击而道存(8),首肯之意,非直不答也。”其说最为切当。
【注释】
(1)南宫适(kuò):孔子的学生。南宫,复姓。
(2)羿(yì):传说中有三位羿,皆善射。一为帝喾的射师,一为唐尧时的人(当时十个太阳同时出现,羿射落九个),一为夏代有穷国君主。这里指的是夏代的羿。奡(ào):夏代寒浞之子,擅长水战。
(3)再言之:反复称说。《论语·宪问》:“南宫适出,子曰:‘君子哉若人!尚德哉若人!’”
(4)明道先生:即程颢(1032—1085),世称明道先生。引文见《二程遗书》卷八。
(5)范淳父:即范祖禹(1041—1098),字淳父(纯父),成都华阳(今四川成都)人。宋仁宗嘉祐八年(1063)进士,从司马光编修《资治通鉴》,元丰元年(1078)为秘书省正字,历仕著作佐郎、礼部侍郎、翰林学士,后以元祐党籍被贬。高宗时追复龙图阁学士,宁宗时谥正献。有《唐鉴》《帝学》《范太史集》。
(6)杨龟山:即杨时(1053—1135),世称龟山先生。
(7)雍之言然:《论语·雍也》:“仲弓曰:‘居敬而行简,以临其民,不亦可乎?成简而行简,无乃太简乎?’子曰:‘雍之言然。’”雍,冉雍,孔子的弟子。然,对。
(8)目击而道存:眼光一触及,便知道之所在。形容意气相通,心领神会。《庄子·田子方》:“仲尼曰:‘若夫人者,目击而道存矣,亦不可以容声矣。’”按,本则所引诸家所说,又均见于朱熹《论语精义》卷七下。
【翻译】
南宫适请教孔子羿、奡都不得好死,大禹、后稷却得到天下,意思是武力不值一提而道德最为可贵。他的话把道理说得很清楚了,没有什么可说的了,所以夫子等他退出之后感叹南宫适是君子,嘉奖他崇尚道德,以至于反复赞叹,圣人的深意于此可见。但是明道先生说:“以禹、稷比孔子,故孔子不答。”范淳父认为大禹、后稷拥有天下,所以夫子不敢回答,是不敢相比。杨龟山说:“禹、稷拥有天下,不仅缘于亲自耕种,孔子并不全部同意南宫适的话,所以不回答。但是不纠正他,是不对他的话求全责备,以免阻止他崇尚道德的志向,和孔子自己说过的‘雍之言然’这种全面肯定的话是大不相同的。”我窃以为南宫适之问,肯定没有以禹、稷比孔子的意思,不知两位先生为何这样说。像杨龟山的话,浅陋之极!惟有谢显道说:“南宫适知道把亲力亲为当成要务,所以称他为君子。明白说话的要点,非道德高尚者不能够,在当时发问的时候,必是心领神会,点头同意,并非只是没有回答。”这一说法最为确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