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“信近于义,言可复也。恭近于礼,远耻辱也。因不失其亲,亦可宗也(1)。”程明道曰(2):“因恭信而不失其所以亲近于礼义,故‘亦可宗’。”伊川曰:“因不失于相近,亦可尚也。”又曰:“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,亦可宗也。况于尽礼义者乎?”范纯父曰(3):“君子所因者本,而立爱必自亲始,亲亲必及人。故曰‘因不失其亲’。”吕与叔分为三事(4)。谢显道曰(5):“君、师、友三者,虽非天属,亦可以亲,舍此三者之外,吾恐不免于谄贱。惟亲不失其所亲,然后可为宗也。”杨中立曰(6):“信不失义,恭不悖礼,又因不失其亲焉,是亦可宗也。”尹彦明曰(7):“因其近,虽未足以尽礼义之本,亦不失其所宗尚也。”予切以谓义与礼之极,多至于不亲(8),能至于不失其亲,斯为可宗也。然未敢以为是。
【注释】
(1)“信近于义”几句:语出《论语·学而》。杨伯峻《论语译注》:“所守的约言符合义,说的话就能兑现。态度容貌的庄矜合于礼,就不致遭受侮辱。依靠关系深的人,也就可靠了。”按,凌郁之《论〈容斋随笔〉的学术成就》(《苏州科技大学学报》哲社版2018年第6期):“《随笔》卷二《信近于义》《刚毅近仁》《忠恕违道》《求为可知》《里仁》等,皆为《论语》之评点,寻绎其引文脉络,应是对朱熹《论语精义》所录诸家观点的评判;又《随笔》卷十三《一以贯之》、卷十六《南宫适》,均亦采及《论语精义》,故此数条应可视为洪迈阅读朱熹《论语精义》的随札(但洪迈并未表出朱熹其人其书,甚至《容斋随笔》全书亦未提及朱熹名字)。”
(2)程明道:即程颢(1032—1085),洛阳(今属河南)人。世称明道先生,宋仁宗嘉祐二年(1057)进士。与其弟程颐并称“二程”,同为理学奠基人。
(3)范纯父:即范祖禹(1041—1098),字淳甫(纯父)。成都华阳(今四川成都)人。宋仁宗嘉祐八年(1063)进士,从司马光修《资治通鉴》,官至翰林学士,后以元祐党籍被贬。
(4)吕与叔:即吕大临,字与叔,蓝田(今属陕西)人。吕大防弟。初学于张载,后学于程颐,与谢良佐、游酢、杨时并称“程门四先生”。分为三事:吕大临《论语解》从“信”“恭”“亲”三端进行解释:“信主复言,然非义之信,有不必复其言;恭主远耻,然非礼之恭,有不足远其耻亲;亲主于有宗,然亲失其等,有不足正其宗。”
(5)谢显道:即谢良佐(1050—1103),字显道,蔡州上蔡(今河南上蔡)人。宋神宗元丰八年(1085)进士,受学于二程,有《论语说》。
(6)杨中立:即杨时,字中立(1053—1135),南剑州将乐(今福建将乐)人。师事程颢、程颐近十年,闭门为学,世传“程门立雪”之佳话。
(7)尹彦明:即尹焞(1071—1142),字彦明,又字德充,洛阳(今属河南)人。年少时师事程颐。后聚徒讲学于洛中,为士人敬仰。有《论语解》。
(8)义与礼之极,多至于不亲:举例来说,《红楼梦》中的薛宝钗,她能及时安慰王夫人(第三十二回),能惦记着辛苦的伙计们(第六十七回),于礼可谓极矣,而对金钏儿、尤三姐之死的冷漠,未免太不近人情,是为“不亲”。
【翻译】
《论语·学而》:“信近于义,言可复也。恭近于礼,远耻辱也。因不失其亲,亦可宗也。”程明道说:“凭着恭敬和诚信而不失去其亲近于礼义的根本,所以说‘亦可宗’。”程伊川说:“所依靠的不脱离诚信和恭敬,也是可以尊崇的。”又说:“凭着他近于礼义而不失去所亲近的人,也是可以尊崇的。何况完全合乎礼义呢?”范纯父说:“君子所凭依的是本性,而建立仁爱必自亲近的人开始,亲爱关系亲近的人必然会推及他人。所以说‘因不失其亲’。”吕与叔把“信”“恭”“亲”分为三端进行解释。谢显道说:“君、师、友三类人,虽然不是血亲,也是可以亲近的,除此三类之外,我就怀疑不免于谄媚和卑贱。惟有亲近那些应该亲近的人,然后才值得尊崇。”杨中立说:“诚信而不失掉义,恭敬而不违背礼,又依靠关系亲近的人,这也值得宗尚。”尹彦明说:“依靠关系亲近的人,虽然不足以达到礼义之根本,也不失为可以宗尚的。”我深刻认识到义和礼做到极致,往往变得不相亲近,能够做到不失掉亲近的人,这是值得尊崇的。但不敢确定是正解。